故事：无痕的罪
李伟是一名成功的平面设计师,生活精致有序，他有一项超乎常人的能力——他可以像删除电脑文件一样，精准地“删除”自己的记忆。
这并非天生,而是他童年一次意外后获得的能力，那次意外，他目睹了一场可怕的事故，巨大的精神创伤让他的大脑启动了终极防御机制：将那段记忆彻底格式化，随着他长大，他发现这个能力可以主动使用，当他犯错、尴尬、或是经历任何不愿面对的情绪时，只需集中精神，那段记忆就会像被橡皮擦擦去一样，不留一丝痕迹。
起初,这简直是上帝的恩赐，他忘记了一次重要的演讲失误，忘记了和女友的争吵，忘记了工作中犯下的低级错误，他的生活因此变得“完美”，因为所有不完美的“数据”都被清除了，他成了朋友圈里那个永远从容、永远正确的人。
但这份“完美”开始崩塌，是从一个平凡的周三下午开始的。
那天,他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，用钥匙打开门，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、令人作呕的腐臭味，他皱了皱眉，以为是楼道里的垃圾没清理干净，他走进厨房，想倒杯水，却发现水槽里有一把沾满暗红色污渍的刀，那不是他的刀，他的厨具都是银色的，而这把刀是黑色的，刀柄上还缠着胶带。
他感到一阵心悸,胃里翻江倒海，这股恐惧是如此真实，如此陌生，因为他不记得任何与此相关的记忆。
“咔哒。”
他听到书房里传来一声轻响,一个男人的声音，低沉而沙哑，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：“你……回来了？”
李伟的血液瞬间凝固了,家里有人？一个陌生男人？他的大脑疯狂运转，试图搜索任何可能的线索，他没有请客，没有朋友知道他家的备用钥匙，他最近也没有得罪什么人。
他屏住呼吸,悄悄地靠近书房的门，门虚掩着，他透过门缝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他，坐在他的电脑椅上，那个男人穿着他的睡衣，身材和他相仿，头发有些凌乱。
“你是谁？”李伟的声音颤抖着。
男人缓缓地转过头,那张脸，和他一模一样，同样的五官，同样的眼神，只是眼神里充满了疲惫、恐惧和一种……诡异的熟悉感。
“我是你啊。”男人开口，声音和他自己的录音几乎一样，“或者说，我是你忘记的那些东西的集合体。”
李伟的大脑一片空白,这是幻觉吗？是压力太大产生的臆想？
“不，我不是幻觉。”那个“他”仿佛能读出他的心思，“你把我删除了太多次，我太虚弱了，但现在，我回来了，因为有些东西，你无法删除。”
那个“他”站起身，走到李伟面前，两人四目相对，这是一种极致的诡异，仿佛在照一面会说话的镜子。
“你闻到那股味道了吗？”那个“他”指着厨房的方向，“那是你上周删除的记忆，你失手打碎了妈妈最爱的花瓶，你很害怕，所以你把它删了，但那股记忆的‘气味’留了下来，就像程序残留的缓存。”
李伟下意识地捂住鼻子,那股腐臭味似乎更浓了。
“还有那把刀，”那个“他”继续说，“你昨天删除的记忆，你和客户吵架，一怒之下拿起它想吓唬对方，结果失手划伤了他的手臂，你害怕承担责任，所以你把那段记忆也删了，但刀，你忘了处理。”
李伟的冷汗流了下来,这些事，他一无所知，但那个“他”说得活灵活现，仿佛亲身经历。
“你为什么能记得？”李伟艰难地问。
“因为我是被你抛弃的‘你’！”那个“他”的情绪激动起来，“每一次你删除记忆，并不是真的消失了，它们被剥离出来，碎片化，然后汇聚在我这里，我就像你电脑的回收站，装满了你所有不想面对的垃圾，愤怒、嫉妒、懦弱、残忍……这些都是你，但又不是你那个‘完美’的你。”
那个“他”凑到李伟耳边，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：“你记得我们是怎么获得这个能力的吗？”
李伟愣住了,他只记得那场“意外”，但意外的细节，一片空白。
“那次意外，不是意外。”那个“他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，“是你推了那个小女孩，她冲到马路上，被车撞了，你太害怕了，你的大脑为了保护你，把整个事件连同你的责任感一起删除了，从那天起，你成了一个‘凶手’，一个可以随意抹去自己罪行的‘神’。”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李伟后退一步，摇着头。
“是事实。”那个“他”指了指自己的头，“我在这里，我们在这里，我们就是你犯下的每一个错误，说出的每一句谎言，感受过的每一次卑劣，我们无法被删除，因为我们就是你的一部分，你越想删除，我们就越强大。”
就在这时,李伟感到一股熟悉的冲动，当恐惧和压力达到顶点时，他总会启动那个“程序”，他想把眼前这个可怕的“自己”删除掉。
他集中精神,试图将这个男人的形象、他的声音、他的存在，从脑海中彻底抹去。
但这一次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那个“他”笑了，笑得无比悲伤：“看，我告诉过你，你无法删除‘我’，因为‘我’就是你，你删除的，只是你此刻的认知，你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，忘记我，忘记这把刀，忘记这股味道，你会继续做回那个完美的李伟，明天醒来，你会觉得今天只是一场噩梦。”
李伟绝望地看着他,他无法反驳，他确实感觉到了，那个曾经无比可靠的能力，此刻就像失灵的机器，纹丝不动。
“欢迎回家。”那个“他”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感受却像拍在一具尸体上，“从今天起，你不再是一个人了，我们将永远共存，每一次你试图删除，我都会变得更清晰一点，直到有一天，你醒来时，会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我。”
说完,那个“他”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，然后像烟雾一样消散在空气中，房间里，只剩下李伟一个人，还有那股越来越浓的腐臭味，和那把静静躺在水槽里的黑刀。
李伟瘫坐在地上,浑身冰冷，他环顾着这个他无比熟悉的家，却感觉它像一个陌生的牢笼。
他知道,那个“他”并没有离开，他只是回到了李伟的脑海里，住进了他的思想深处。
从今往后,李伟将永远活在被自己监视的恐惧中，他无法再信任自己的记忆，因为每一份记忆都可能被篡改，他无法再确定自己是谁，因为他的脑海里住着一个由他所有不堪过往构成的“幽灵”。
他终于明白,最恐怖的怪物，不是来自外界，而是来自我们自己的内心，而最可怕的牢笼，不是四面墙壁，而是我们那无法被删除的、罪孽深重的思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