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语言与思维是同一的吗?

这个论点,也被称为语言决定论萨丕尔-沃尔夫假说,其核心思想是:语言不仅仅是表达思想的工具,它从根本上决定了我们的思维方式、世界观和认知过程。

语言与思维是同一的吗?-图1

我们可以从几个层面来理解这个论点,包括其核心主张、主要版本、有力证据、面临的挑战以及现代的修正观点。


核心主张:语言塑造思维

“语言与思维同一”这个说法有点绝对,更准确的理解是“语言决定思维”或“语言塑造思维”,它主张,我们不是先有一个清晰、独立于语言的“思想”,然后再用语言把它包装起来,相反,语言为我们提供了思考的“脚手架”和“工具箱”,我们如何感知世界、如何记忆、如何推理,都深受我们所使用的语言结构的影响。

这个假说通常被分为两个强弱不同的版本:

强决定论

这是最激进、也最引人争议的版本,它认为,语言完全决定了思维,你使用的语言决定了你所能思考的范围和内容,如果你没有某个词语,你就无法形成相应的概念,换一种语言,就等于换了一个全新的思维世界。

  • 比喻:语言就像一副有色眼镜,你只能透过这副眼镜看到世界,无法摘下它看到“真实”的世界,不同语言的人生活在完全不同的“现实”中。

弱决定论 / 语言相对论

这是更被广泛接受和研究的版本,它认为,语言影响思维,但不完全决定它,语言更像是一个“引导者”或“放大器”,它会引导我们的注意力,影响我们对信息的记忆、组织和推理方式,但不会彻底剥夺我们思考其他可能性。

  • 比喻:语言就像一个路标,它告诉你“这里有一条路,你可以走”,但它不阻止你探索其他小径,它会影响你的选择,但不会完全限制你的选择。

支持“语言影响思维”的有力证据

尽管强决定论很难被证实,但大量来自语言学、心理学、人类学的研究为“弱决定论”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,这些证据表明,语言确实在微妙而深刻地塑造着我们的思维。

颜色感知与记忆

这是最经典、最著名的证据。

  • 语言差异:英语中有独立的词语来区分蓝色和绿色,但在很多语言中(如越南语),只有一个词“xanh”来统称蓝色和绿色。
  • 实验发现
    • 记忆测试:让说英语的人和说越南语的人观看一系列颜色卡片,其中一张在蓝色和绿色之间,结果,说英语的人更容易识别出那张“边界色”卡片,因为他们有 linguistic label(语言标签)来帮助记忆和区分,而说越南语的人则表现得更差。
    • 感知任务:在需要快速反应的任务中,说英语的人对“蓝-绿”边界的区分速度更快。
  • 语言的分类系统直接影响我们如何感知和记忆颜色,语言为我们的视觉世界提供了“认知锚点”。

空间方位的思维方式

不同语言描述空间关系的方式,会影响使用者构建心理地图的方式。

  • 语言差异
    • 基于自我:像英语、中文这样的语言,我们使用“前、后、左、右”来描述空间(“杯子在我前面”)。
    • 基于绝对方向:像澳大利亚原住民的 Guugu Yimithirr 语言,或者 北极地区的因纽特语,他们完全不用“左、右”,而是用绝对的地理方向:“北、南、东、西”(“杯子在我的北方”)。
  • 实验发现:从小使用绝对方向语言的人,拥有超凡的、与生俱来的方向感,即使在陌生的室内环境中,他们也能立刻指出北方,他们的心理地图是“绝对坐标系”,而使用“自我坐标系”语言的人则需要不断通过自身定位来调整方向。
  • 语言不仅描述空间,更教会我们如何“思考”空间,它塑造了我们构建空间关系模型的方式。

语法性别对物体认知的影响

名词的语法性别会无意识地影响我们对物体的看法。

  • 语言差异:德语中,“太阳”(die Sonne)是阴性名词,而“月亮”(der Mond)是阳性名词,法语中则相反(太阳是阳性,月亮是阴性)。
  • 实验发现:当被要求给一个拟人化的太阳或月亮画上脸时,德国人画的太阳更像女性(温柔、柔和),而法国人画的太阳更像男性(刚毅、有力),他们对这些物体的描述也符合其语法性别的刻板印象。
  • 我们脑中关于“太阳”或“月亮”的抽象概念,会被其语法性别“染色”,语言将性别属性“嫁接”到了无生命的物体上,并影响了我们的联想和想象。

时间概念的表达

不同语言对时间的描述方式,也会影响我们对时间的认知。

  • 语言差异
    • 水平空间隐喻:英语中,我们常说“美好的日子在我们前方”(The good days are ahead of us),而“糟糕的日子在我们身后”(The bad days are behind us),时间被概念化为一条水平线。
    • 垂直空间隐喻:中文里,我们常说“上个月”、“下个月”,时间被概念化为一条垂直线。
  • 实验发现:在需要将时间词(如“三月”)与空间位置(如屏幕上的左右或上下点)进行匹配的任务中,说英语的人会不自觉地将未来放在右边,过去放在左边;而说中文的人则更倾向于将未来放在上面,过去放在下面,这种效应非常自动化,甚至在被试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。
  • 我们用来谈论时间的语言,会无意识地影响我们在空间上对时间的心理表征。

对“语言决定论”的挑战与批判

尽管证据有力,但“语言决定论”也面临着严峻的挑战。

  1. 普遍语法与思维共性:以诺姆·乔姆斯基为代表的语言学家认为,人类存在一种“普遍语法”,这是所有语言共有的深层结构,也是人类思维共有的基础,这暗示,尽管语言表层千差万别,但人类的底层认知能力是相同的。

  2. 思维可以独立于语言

    • 婴儿与动物:婴儿在掌握语言之前已经能进行复杂的思维(如因果推理、物体恒存性),许多动物(如猩猩、海豚)没有人类复杂的语言,但表现出问题解决、工具使用和情感交流等高级认知能力。
    • 内省与灵感:我们都有过“只可意会,不可言传”的体验,或者在做梦、冥想时产生清晰的形象和情感,而无需语言,这说明思维可以是非语言的。
  3. 语言可以创造新词汇:如果语言完全决定思维,那么当人类遇到新事物(如“互联网”、“黑洞”)时,应该无法形成概念,因为没有现成的词语,但事实是,人类会先通过思维去理解和创造新概念,然后才(或同时)为它创造一个新词,这表明思维在一定程度上走在语言前面。


现代观点:交互与塑造

当代学术界普遍认为,语言与思维是一种复杂、动态、双向的交互关系,而非简单的“同一”或“决定”关系

  • 语言塑造思维:如上所述,语言的结构、词汇和习为我们提供了认知的“捷径”和“框架”,引导我们的注意力,影响我们的记忆和推理。
  • 思维也塑造语言:人类的普遍认知能力(如感知、记忆、逻辑)是语言得以产生和发展的基础,我们通过思维来理解世界,然后将这种理解编码进语言中,当我们的认知发生变化时,语言也会随之演变(科技发展带来大量新词汇)。

一个更恰当的比喻是:语言和思维就像一对共舞的舞伴。 他们相互引导,相互适应,时而一方领舞,时而另一方跟上,共同创造出复杂而优美的“舞蹈”(即我们的认知世界),你无法说清是舞步决定了舞者的姿态,还是舞者的姿态决定了舞步,它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。

“语言与思维同一”是一个极具启发性的思想实验,虽然其最激进的版本(强决定论)难以成立,但它所揭示的“语言深刻影响思维”这一核心洞见,已被现代科学广泛证实。

我们得出的结论是:

语言不是思维的囚笼,而是思维的棱镜,它不能决定你看到什么,但它会以独特的方式折射和过滤你看到的世界,从而赋予你的思维独特的色彩和结构。 我们通过语言来思考,而我们的思考也不断地在重塑和丰富我们所使用的语言,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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