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理与认知根源:大脑的“节能模式”
这是思维定势最根本的来源,与我们大脑的运作方式息息相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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认知吝啬鬼(Cognitive Miser): 大脑是一个极其耗能的器官,为了节省能量,它会本能地倾向于走“认知捷径”(Cognitive Shortcuts),而不是每次都进行复杂、耗时的深度思考,思维定势就是最高效、最省力的捷径之一,一旦我们形成了某种认知框架,大脑就会乐于重复使用它,避免“重新发明轮子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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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式理论(Schema Theory): 心理学中的“图式”可以理解为大脑中预先设定好的知识结构或模板,我们通过过往的经验不断构建和更新这些图式,当我们遇到新事物时,大脑会迅速调用已有的图式来解释和理解它,而不是从零开始分析,当你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拿着听诊器,你的“医生”图式就会被激活,你默认他会看病,这个图式本身是高效的,但当它固化下来,就变成了定势,让你难以接受“穿白大褂的也可能是演员或化妆师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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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验与习惯的固化: 我们的行为和思考模式会随着重复而变得自动化,就像学开车,新手需要全神贯注地思考每一个步骤(踩离合、挂挡、松手刹),而老司机则几乎是凭肌肉记忆和直觉在操作,思维也是如此,长期使用某种解决问题的方式,它会内化为一种习惯,遇到类似问题时,我们下意识地就会启动这套习惯程序,而不会去思考是否有更好的新方法。
心理与动机根源:维护自我与舒适区
思维定势也服务于我们深层的心理需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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认知闭合需求: 指个体在面对模糊、不确定的信息时,产生的一种获得明确答案、结束模糊状态的渴望,思维定势提供了一个快速、确定的答案,满足了我们对确定性的需求,相比于面对复杂世界的未知,待在熟悉的定势里会让人感觉更安全、更舒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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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我认同与一致性: 我们的信念、态度和行为需要保持一致,以维护一个稳定、积极的自我形象,如果新的证据与我们的既有信念(定势)相冲突,我们就会感到认知失调,为了缓解这种不适,我们可能会选择性地忽略、贬低甚至扭曲新信息,以维护自己原有的“正确”看法,一个坚信“某品牌是最好的”的人,可能会对关于该品牌的负面评价嗤之以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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规避风险与恐惧未知: 尝试新的思维方式意味着要进入未知领域,这本身就伴随着风险和不确定性,而固守思维定势则是一种低风险的策略,因为它至少在过去是“有效”的,这种对失败的恐惧和对未知的规避,使得人们倾向于待在熟悉的思维舒适区内。
社会与文化根源:环境的塑造与压力
我们生活在特定的社会文化环境中,这极大地塑造了我们的思维模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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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育与专业训练: 学校教育和专业训练在传授知识的同时,也常常会灌输一套标准化的思维范式和解决问题的方法,这极大地提高了特定领域的效率,但也可能限制跨领域的创新思维,一个工程师可能习惯于用逻辑和模型分析一切,而一个艺术家可能更倾向于直觉和情感,他们的思维定势是在各自的训练中形成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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社会规范与群体压力: 每个社会和群体都有其默认的价值观、行为准则和思考方式,为了融入群体、获得认同,个体会不自觉地遵循这些“潜规则”,这种从众心理使得群体的思维定势得以强化和延续,在某些文化中强调集体主义,人们就会更倾向于用群体的视角看问题,而可能忽略个体差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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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化传统与价值观: 一个文化的主流价值观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其成员的思维习惯,东方文化可能更侧重整体性、辩证性和关系思维,而西方文化可能更侧重分析性、逻辑性和个体思维,这些深层次的文化差异,会形成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们特有的思维定势。
信息与环境根源:信息茧房与时代局限
我们接收到的信息和所处的时代背景,也为我们套上了无形的思维枷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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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息茧房与回音室效应: 在当今的社交媒体和算法推荐时代,我们接触到的信息越来越被我们的偏好所筛选,算法会不断推送我们喜欢看的内容,而我们的社交圈也往往由志同道合的人组成,这导致我们听到的都是 reinforcing(强化)我们既有观点的声音,而听不到反对或不同的声音,久而久之,我们的思维定势就会变得越来越根深蒂固,甚至变得偏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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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代与技术的局限: 每个时代都有其主流的认知水平和科技条件,在牛顿时代,人们用机械的、绝对时空的视角看世界;在爱因斯坦时代,相对论打破了这种定势,我们今天的思维定势,很大程度上也受限于当前的技术水平和认知边界,在人工智能出现之前,我们很难想象机器能拥有“创造力”。
思维定势是一把双刃剑。
- 其积极的一面在于,它是经验积累的结晶,能帮助我们快速、高效地处理日常事务,节省认知资源,是生存和适应的基础。
- 其消极的一面在于,它会成为创新的障碍,让我们对新事物视而不见,固步自封,甚至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做出错误的判断。
理解思维定势的来源,不是为了根除它(也不可能根除),而是为了“看见”它,通过有意识地反思、主动接触不同观点、刻意练习批判性思维和创造性思维,我们才能突破定势的束缚,实现认知上的成长和飞跃。
